他好似一簇雪,脚下有万木春。

【超蝙】撕裂恐惧的一把利刃

布鲁斯·韦恩所恐惧的:忘记犯下的错误、挚爱,失去家人。  


“蝙蝠侠?”戈登的陈年烟嗓吊起蝙蝠侠的意识,“你怎么样?”

蝙蝠侠反应了很久才听出来戈登的意思。“没事。”他多余地解释了一句。在戈登意味深远的目送中,蝙蝠侠两三下跳回蝙蝠车,这时候他还能隐约闻到警长身上的烟味。那伙计真该戒烟了,他想。接着他倚在车座上,彻底失去力气。

 

“自动驾驶,阿尔弗雷德。”他连驾驶的力气都没给自己留下。

他刚对付完稻草人。结果是好的,稻草人又重新入狱了(起码他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结果了),但这也让他的状态很糟糕,但暂时来说还没糟糕到极点。他只是中了些恐怖毒气;但不是平常的喷气式的,是压缩液体被打进体内,整整一针管的剂量。他已经给自己打了身上全部的解药,但迟迟都没有起效。

视野里的世界被扭曲成一团,布鲁斯觉得这就是它本该有的面目。他的胃仿佛也被谁捏住,让他有种想呕吐的感觉。也许稻草人给自己的作品又加了些料、又或许是这毒性过于强烈,这都能导致解药一点用都没有。他努力睁开眼,但都是徒劳,他什么也看不清。

“先生?”是阿尔弗雷德的声音。布鲁斯靠在座椅上,努力地动弹了一下。挺好,他还没昏过去。

“噢,天。你看上去比被你晾在桌上两天的晚餐还糟糕。”阿尔弗雷德将布鲁斯的手臂绕过自己肩膀,半扛半扶地将他的老爷弄到手术台上去,“我早就说打两天营养液是不行的。”

“我没时间吃饭。”布鲁斯说,声音细若游丝,“我想吐。阿尔弗雷德。我宁愿昏过去。”

“恶心和晕眩。这听上去不太妙。”管家又给布鲁斯打了一剂恐怖毒气的解药,“也许你该把李医生喊来,老爷。”

“再等等看。”布鲁斯说,“也许再等等药效就发作了。”

“如果药效一直没发作呢?”

他沉默了一下。“那我很遗憾。”他说。

这段对话似乎耗了他很多力气,他连翻个身的劲都没了。他又提起来力气向沉默的阿尔弗雷德说了句话,“我想坐起来,亲爱的阿尔弗雷德。我的胃里有海浪翻滚。”他似乎是认识到自己惹阿尔弗雷德生气了,态度转得良好,又或许是他虚弱的脸让阿尔弗雷德不忍心拒绝,管家还是一如往常地照做了。

阿尔弗雷德将他扶起来之后,“谢谢。”他又说,“再替我抽个血吧,结果发给卢修斯。”

在血液被抽离躯壳时,他恍惚了好一阵。直到卢修斯的答复传来,由阿尔弗雷德转递:“研究解药得很久,也许不能及时解你的毒。”他才匆匆地缓过来。

“没事。和他说别急。”实际上布鲁斯连阿尔弗雷德的脸都看不清,“阿尔弗雷德。迪克呢?”

阿尔弗雷德愣了好一下。“迪克少爷在布鲁德海文。您要找他吗?”

“噢,对。他已经当夜翼了。我有点儿记不清。”布鲁斯呢喃,“那杰森呢?”

管家沉默了。

“他在楼上睡着,布鲁斯老爷。”阿尔弗雷德梗着声说道。布鲁斯不知道管家是不是在说谎。他歪着头,仿佛是对此思考了一下,但他对阿尔弗雷德的信任是无需言语的。即使他是蝙蝠侠,他也会相信阿尔弗雷德说的一切。他鼻子哼了一声,声音朦胧,接着就没再说话,只将双腿缩起来,做另一个更保暖的姿势。

阿尔弗雷德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,盖到布鲁斯身上。布鲁斯下意识挣脱开,“我不冷,阿尔弗雷德。”他说。

“为了让你的老朋友减少悲哀,请盖着它吧。”阿尔弗雷德恳求道。布鲁斯才又把衣服盖了回去,他看着阿尔弗雷德坐在手术台边,眼皮子沉下来,还未来得及做出反抗就昏睡了过去。

等他醒来的时候,蝙蝠洞已经空无一人。布鲁斯瑟缩在角落的手术台上,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,背靠着残旧和发霉的墙壁,湿黏黏的空气让他的全身都变得沉重。他冷极了,尽管他的蝙蝠衣可以保暖,但他冷极了。“阿尔弗雷德?”他试图呼唤了一句。但始终没人应,他的心脏因此狂敲警钟,在胸腔里一遍遍地警告着自己:但这是在警告着什么呢?他对这滋味熟悉极了,他知道自己在恐惧。他靠对恐惧的灵敏才能活到现在。

这儿仍旧是他熟悉的蝙蝠洞,他却感觉这里空落落,有一丝提不上来的怪异。另一边墙上挂了两件制服,一件是黑色的蝙蝠装,另外一件他从未见过。他仔细打量:怎么看也不像自己穿的款式。红色主调的罗宾汉制服——上面印着R。他怎么也想不通那衣服是哪儿来的,视线不愿意移开那件制服半点,并且一阵悲哀泛滥着来。他的鼻子酸涩,抿起嘴唇,喉道紧缩,直到将自己憋得要窒息,也没能流出眼泪。

心里徒有一阵悲伤,他变得空洞无神,像灵魂被抽离了似的。他在那里坐了很久,在那个小小的手术台上,如同荒漠里被蒸得熟透的枯枝。对他而言,这里是极寒,冰冷得他的意识都发僵,不知道该何去何从。但布鲁斯——哪儿也不想去。

 

布鲁斯一直坐在那里。就像他在等着谁似的,等得连月亮转动的柔光都慢下来。他迷迷糊糊的,像是又睡了一会儿,眼皮也肿了起来,充血似的难受。再有意识的时候,才有个人走进他孤寂的世界中,唤醒了他体内的器官。

 

来人肩膀宽厚、肌肉隆起,壮硕得像一堵墙,带有令人凛冽的气息,眼神却像浩瀚海洋。布鲁斯恍若隔世地听见脚步声,犹如生锈已久的引擎一样迟迟无法作反应,只看到男人英俊面孔,轻易就会被他的眼睛蛊惑。

 

“对不起,韦恩府邸打烊了。”布鲁斯开口,冷冰冰且有喉头涌上的血腥味,“现在不是招待客人的时间。先生。”

 

男人开始端详布鲁斯。“你刚刚叫我什么?布鲁斯。”他说,“先生?”

 

像是对此不满。布鲁斯沉下脸色,“不然我该叫你什么?”

 

男人一副领悟了什么的神情。——他,他真是干净得纯粹,友好的过分,又交递出毫不保留的信任。但这都没有打动布鲁斯,在他锐利警惕的眼神下,男人竟然一腔温柔:“克拉克。叫我克拉克,我的名字是克拉克·肯特,《星球日报》的记者。布,呃。韦恩先生。”

 

克拉克。布鲁斯念叨一下男人的名字,怒气满满,同时浑身没劲。“记者?”他尖酸地质疑,“现在的记者都穿这个鬼样出门?”

 

克拉克愣了愣,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装束。蓝色紧身衣、胸前标志、以及身后张扬的披风。他朗声笑起来。“即使你忘记了我这个人,也将对衣品的吐槽深入骨子里去了啊。布鲁斯。”他的语气里的亲昵激得布鲁斯脊尾都麻了。

 

“你的意思是,”他对克拉克的真诚提出质疑,“我失忆了。你曾经是我的朋友。”

 

“不是曾经,一直都是。”

 

“而你认为我会信。”布鲁斯已经站起身来。他依旧要命的无力。但这不妨碍他紧绷起肌肉、呼吸变得急促。他强迫自己精神起来。黑暗骑士的斗争精神、以及刻薄的警惕性。他合理怀疑这个肯特是他哪个不知名的敌人,而对方那傻得要命的装束,看在上帝的份上,哥谭的傻子都不穿这样的衣服出门。

 

但他提不起斗志。他敢肯定挥出去的拳头会像击打棉花那样柔软,但他还是挥出去了。在克拉克抓住他软绵绵的拳头,布鲁斯要趁机借力打力时,他沉下腰,想抽出拳头,用尽全力也抽不出来。这绝不是一个人类能有的力量。上一个比他力量强大数倍的人折断了他的腰椎。布鲁斯不可置信之时,克拉克无奈地松开手。

 

“如你所见。我天生力大无穷,子弹都穿不过我的胸膛。”他说这话时布鲁斯看了眼他让人嫉妒的胸肌,“我要真想对你做些什么早就该动手了。”

 

让人气恼的骄傲。但布鲁斯不得不承认:这个人的确有那个资本。尽管目前并没有显露出要伤害谁的意图——但他活在哥谭。他见过笑容美好的杀人狂,一百个哥谭人里有十个都是爱笑的疯子。“不怕子弹。哼。”他尖锐地说,“你是钢人还是什么。”

 

克拉克随即反应过来。“抱歉。不该提子弹的。”他说,“我是个——怎么说呢,外星人。我来自氪星。我在地球长大,地球也是我的家乡。”

 

“你说的话更简单易懂了。谢谢。”布鲁斯嘲讽道。

 

克拉克再想尝试开口时,突然被烟雾迷眼,气味呛鼻。但当布鲁斯要退的时候,克拉克就已经到他面前。在一瞬间里。布鲁斯甚至都没眨眼。

 

“布鲁斯。”克拉克无奈且深情。他呼唤布鲁斯的方式让布鲁斯的双手都有一瞬的颤抖。

 

“我假设你并不知道自己话语中的荒缪之处。”布鲁斯说,“你说你是个外星人。而你一定很强壮,才能跑起来像阵风、力大无穷,还有什么来着,钢铁之躯。你可能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智慧生命。但是你我?”

 

“什么?”克拉克震惊地重复了一遍,“你说什么?”

 

“我说得很清楚。”布鲁斯说,“你爱我。所以这一切都虚假得离谱。”

 

“我…”克拉克在上帝和拉奥之间徘徊,但这时候他向谁祈祷都没用。“为什么我爱你就让这一切都是虚假的?”他好笑地发问。

 

布鲁斯的内心不明原因地惊慌起来。他不出声,眼睛大放光芒,在黑暗里呆惯的猎手常有的眼神。但那坚韧偶尔有一刻变得破碎而柔软,像被晒到融化的冰块,那样灼热的太阳,让人眼眶都发热。

 

“你是个疯子。”克拉克说。

 

“我是个疯子。”布鲁斯认可道,“我偏执、阴暗,精神状况也不是很好。所以你为什么会爱上我?”他累得快要倒下,疲倦让他变得更刻薄起来。

 

但克拉克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布鲁斯伤痕累累的躯壳。这个人对自己的了解仿佛入骨,以至于他的一切微表情和小动作所代表的意义都能被他看穿。而他最恨的就是疲惫的时候被人揭穿。

 

“你很累。”克拉克说,这雄壮的外星人此时话里带着怜惜,“我很抱歉。布鲁斯。”

 

“你为什么会爱上我?”布鲁斯没放弃。他几乎咬牙切齿。

 

“真的要说吗?”克拉克微笑着,布鲁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,“理由可以列一个长条。你坐下来慢慢听。”

 

布鲁斯——真的坐下来了。仿佛身体不听他使唤似的,还是这个外星人其实有操控人心的能力——

 

“你强大又温柔。”克拉克说。

 

“不是有意插话。”布鲁斯刻意说,“但这条就够假了。”

 

克拉克挑起眉毛,全然不理布鲁斯这话。“我没见过哥谭有谁愿意从枪林弹雨里抱走脚下的流浪猫。而你的精神、意志,我永远感到自愧不如,布鲁斯。”当对方露出不屑的表情时,他又笑了笑。

 

“况且你还偏执得像个疯子。”

 

布鲁斯问:“为了这个?”

 

“世界上只有我有足够的耐心去磨烂你的,该怎么说,对爱情的安定的不信任感、用来逃避归宿的愧疚感。”克拉克说。在布鲁斯眼里,这让肯特的高傲又体现得一览无余。

 

“你图什么?”布鲁斯又说,“你爱我。你图什么?”

 

“图你永世安康。”克拉克说这话时,真诚得让人发抖,“也许你不愿意在哥谭里看到我。但我会始终尽我所能去珍惜你的生命。”

 

布鲁斯惊奇得几乎头晕目眩。他这时没法去认证这话里的真实性,他心知肚明,却依旧为克拉克话里的诚挚感到不可置信。他现在口干舌燥而浑身无力,虚弱得可以随时倒下,像寿命将近的机器一样苦苦支撑,却因为克拉克的话语,那些文字记者编织出的美好梦境,他几乎又提起了那么一些力气,足以让他能够得到克拉克。这时他从摇摆不定中探出头,就像被淹没的人冲出惊涛骇浪,要疯狂吸进湿淋淋的空气,一时间都要忘了呼气出来。这时他才明白,即使是失去记忆,在对方那僭越过度的亲昵举动里,自己是感到愉悦且安心的。这个人让他乘坐着的孤船不再变得游移不动;又恰好在他最悲恸时刻将他捞起来,从注定溺毙的深海里。

 

这样美好的一个人,富有人性光芒的一个人。他大约也是着他的。

 

“但是,”布鲁斯不知该怎样开口,“也许我没办法接受和你的爱情。我不知道有了记忆的那个我会不会接受,但是。”

 

他说了两个但是,他的头脑开始不清醒了。“这种生活对我而言不只是改变。你知道的。得有勇气和决心、和接受自己的心理准备。”

 

“先说好:这不是表白。”克拉克说,“只是让你安心下来而已。我不在这种场合表白,而且你拆穿得太让人惊喜了。”

 

这是一种惊喜吗?布鲁斯只看到爱而不得的悲哀:当爱的人在眼前而无法拥抱和亲吻的时候,内心何其痛苦。但布鲁斯使劲看,也没从那对蓝眼睛里看出一点悲伤和难过。

 

克拉克还在温和地说:“你是怎么看穿的?我是说,你有记忆时也没能看穿。”

 

“爱情是种生理现象。我是说,”布鲁斯嘟囔。“你看向我的眼睛里有光。现在我们可是在蝙蝠洞里。”

 

他也不是没陷进爱情过。他也曾经爱一个人爱得愿意为对方赴汤蹈火,而那往往是一段短暂的火焰,烧得愈旺盛,熄灭得越不留情面。但克拉克说的不一样。克拉克说的不是这种爱情:如果接受了克拉克,对方的一生会交付给他。他怎么负得起这个责任,他会搞砸一切。

 

疲惫是会吞噬记忆的。接着他就没再听不到克拉克的声音了。

 

他再醒来时,已经睡在韦恩府邸。睁眼是一片光灿灿的天花板,再是他的大儿子的声音:“你醒啦。好点了没?”

 

“迪克?”布鲁斯瞬间惊醒,头痛欲裂。“你怎么在?”

 

“我一直在。”迪克的衣服是韦恩府邸的,布鲁斯一眼就认出来。“昨晚恐怖毒气发作的时候,把阿尔弗雷德吓坏了,你谁也不理,就自己缩在手术台上。直到伟大的阿尔弗雷德把超人喊了过来。”

 

“说实话。”迪克乐了,“看着自己老爹跟超人有一腿挺让人兴奋的。”

 

布鲁斯假装自己没有对迪克话里明显指向自己的‘老爹’心潮澎湃。他说:“我没和他有一腿。”

 

“骗你自己去吧,布鲁斯。”迪克咧嘴笑道,“你昨晚谁都看不见,眼里只有克拉克。”

 

布鲁斯不说话,背对着迪克,腆着脸装作没听见。

 

“我是说真的,”迪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是活生生的真实,“我很高兴有谁会这么爱你,你也去这么爱着谁。你们两个对彼此都是唯一的。”

 

“你还年轻。”刚说完这话布鲁斯就后悔了。他知道迪克厌恨这句说辞。他犹豫着要不要转过去向迪克道歉。

 

“当然,我也爱着你。儿子爱父亲那种。”但青年人的说辞才最振奋人心。布鲁斯转过头,表情近乎夸张。

 

“我没在说笑。”迪克的笑意很真诚,布鲁斯没有怀疑他,“真的。这么多年来谢谢你,布鲁斯。”

 

“我以为你,”布鲁斯震惊道,“一直在恨我?”

 

迪克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好一会。“你在开玩笑吗?”迪克说,“噢老天。我怎么可能恨你?我就是恨我自己也不会恨你,我去,这世界里有谁会恨上布鲁斯·韦恩?”

 

布鲁斯只看着他,少年的背后映着光,他仔细看着熟悉的轮廓剪影。他如获新生。布鲁斯颤抖着指尖,慢慢吞吞地走上前去,眼里的温情看得迪克有要流泪的冲动。他拥抱迪克,重重地,一如往常,又恍若隔世。

 

“我…我并不是个好的父亲。”布鲁斯低声道,“对不起。谢谢你。迪克。”

 

“不。你是最好的那个。”迪克说。

 

这时候是春天,风温暖又湿润。虽然这里是哥谭,但哥谭也有温柔的春天:那个盛满春日的窗户里闯进一个超人。或者说克拉克。他没戴眼镜,也没驼背,衬衫虽然洁白,没有褶皱,布鲁斯依旧能看出那是件很旧的衬衫。西装遮掩起他过于壮硕的身材,显得他的肩膀过于臃肿宽阔。但就是这样的他,从韦恩府邸的窗户闯进来,不请自来还大叫了一声:“你们在拥抱呀?”然后毫不客气地参与进来,宽阔的怀抱容纳进两个人,竟然毫不狭窄。

 

布鲁斯不满地大喊克拉克的名字。但他分明感到人间美好:春日已降临,连哥谭都有强烈温暖的阳光洒下;窗外生灵的呼唤时时刻刻将他的灵魂拉住,要在这世界的短暂静好里逗留。

 

他想永远逗留在这一刻。并怀着满腔爱意如此祈祷着。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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